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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來自何方。
沒有人知道這個少年是什麼時候來的。
四處流浪的春風知道。
水塘的荷花知道。
村口那佇立許久的桂樹知道。
在嚴冬時飄落的雪花知道。

在不知不覺中,少年來到了這個位於峰谷間的小山村。
迎著滿村呈金黃的夕照。
腳下所踏的土也是黃的。
遍眼的黃金光輝。

少年面上帶著倦容,是有些無力的疲憊。
而他那深棕色的眼眸卻閃著耀人的炯炯有神的光澤,一點也不疲累。
左額上頭還有著血液凝固的痕跡,深黑色的,像少年的頭髮一樣烏黑
。而頸間,戴著一條以紅繩繫綁的玉佩,是塊完美無瑕的白玉。

少年的衣著有些襤褸和汙穢,但仍能看得是相當好的衣料所製,就像
少年腳上的靴子,雖被劃破,但仍能知曉是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軟皮。
狼狽的模樣,可知這名看來年僅十一、二歲的少年所歷經的事故必是
緊迫的。讓一名尚需父母護在羽翼下的少年,一個人,在陌生的山間小路
間奔馳,一天一夜。

沒有人知道少年經過了什麼事。

不遠處的水田,老農正御著老黃牛一步步踏入耕耘。
老農注意到村口,少年瘦小的身影在風中搖曳,像是連最溫暖的和煦
春風也承不住,隨時就要倒下。

「喂!」老農呼喚著少年:「小弟弟,怎麼會一個人在那兒呢?有什
麼事嗎?」
少年聽到了老農的呼喚,緩緩地乏力地轉向去,臉龐因聞見人聲,終
於微露出欣喜。

少年使力,舉起手來,指頭才要變化成指向自己。又像是想起什麼,
倏地指向他來的方向,一處茂密而帶著陰森的森林。

少年似是安心了,身子再也撐不下去了。
軟軟地就要倒下,啪咑!茶黃的泥土地,覆上了少年的身軀。
均勻沉穩的呼吸聲在向晚的空氣中浮動。

少年來到了這個小山村。

春風拂過少年疲憊的睡容,拂過老農急急跑向少年的佝僂身影,帶來
了桃花的香氣。

像是在祝福著少年似的。
是的,少年是需要祝福的。


少女

連綿的山群中,錯落著許多小巧的天地,自成格局。
這個位於山谷間的村落亦是。
細長的小溪緩緩流過村中,兩旁的岸石被橫貫出許多人工渠道,是用
來灌溉田園的。
水,延著渠道緩緩地流。
山谷中仍有著地形起伏,只是落差不大。

在可瞭望到村口那兩株彷若夫妻般互依互偎的桂樹的一個突出的小丘
上,一名少女佇立著。

小丘上植著一株桃樹,少女隻手輕倚著粗糙的樹皮。
正值和暖的春天,桃花正開得豔,少女臉上的笑靨卻比桃花還要嬌美


少女年約七歲上下,如烏瀑般的秀髮被梳成兩條小辮子。
那是她娘親為她梳的,她娘親最愛在她那頭軟滑的髮絲上下功夫。
討喜的臉蛋,她是全村人見人愛的可人兒。

「桃花!去叫爺爺回來吃飯啦!」少女的娘親在門口向少女嚷著。
「好!」少女應了聲,望著那在村口旁的水田就要走去。
西方落下的金黃光輝照得少女睜不開眼,少女瞇起了眼。
驀地,少女發現在村口的桂樹下,有一抹不協調的陌生身影。
像慢動作似地,在少女的注視下,倒下。

少女的目光緊盯著,腳下不禁跑了起來,跑向那青綠的桂樹。

「爺爺!」少女奔到村口,在方才見到身影的地方停下。方才的身影
此時身旁已多了一名老者。是少女的爺爺。
爺爺扶起少年,而少年已昏睡過去,軟軟地癱在老者的懷中。
「爺爺,他是誰呀?」少女對這新來的生面孔無比地好奇,忍不住伸
起小指頭戳了戳少年的臉又調皮地扯了扯,直到爺爺輕拍了下小手才罷休
。少女吐了吐舌,很是俏皮。

「爺爺也不知道啊!不過他受傷了,咱們把他帶回家去吧!」爺爺和
藹地向少女道,一轉頭向身旁不遠處呆立的老黃牛呼了聲,黃牛也很有靈
性地應了聲。在爺爺背著少年,帶著少女走向家園,黃牛也慢理斯條地尾
隨其後。

一路上,遇著許多來往的鄰居,爺爺熱情地互打著招呼。

而少女則不時地看向伏在爺爺背上熟睡的少年,少女對少年非常地感
興趣。

哞!

黃牛叫著。





簡樸的小屋中,少正躺臥床上。
少女的爺爺送走了看病的大夫,而少女,正轉著她那骨碌碌的大眼看
著床上昏睡的少年。

「唔…」伴著幾聲從喉頭發出的呻吟,少年睜開了他的眼。
「啊!爺!他醒了!他醒了!」少女驚奇地叫嚷著。
是誰?少年的心裡問著。好像是女孩子的聲音…少年想要撐起身坐起
,頭部便傳來一陣刺痛,險些又叫出聲來。
「別亂動,你身上好多傷唷!小心碰到可會疼的!」一雙小手阻止他
的動作,好溫暖的一雙手,和那黑夜中的寒風竭然不同。

「爺爺去送醫生伯伯了,待會就會來了。你還是躺著吧!」少年覺得
頭痛欲裂了,可是少女的聲音卻有著格外的安定力量,彷彿連疼痛也不再
那麼難受了。好甜的聲音啊!少年想看清少女的面容,費力地睜開眼。
「…桃花…?」少女的姣美容顏讓少年想到在春季盛開的桃花。
是那麼地嬌美而親人,不像空谷的幽蘭般孤立,也不若牡丹般冶豔。
那嘴邊帶著的甜美笑意,更令人想一掬這笑容,彷彿可以化解一切煩憂的
笑容。

少女的笑臉在少年的心裡刻畫。
那笑容,真是可人。
少女看著少年,有幾分訝異更有幾分驚喜。

「咦?你知道我的小名?」
「?…小名…?」少年不解地問著。
「對呀!我叫桃梗,是去世的奶奶幫我取的,可是太詏口了,所以大
家都叫我桃花或是桃。那你的名字呢?」

「我叫司……」司…後來是什麼?少年記不起了。
爺爺走進屋來,看到少年醒來,不禁說:「啊?你醒啦!」
偎近少年:「要不要再多休息一會?你的傷還不方便下床呢!對了,
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這樣爺爺才去通知你的家人。」

頭痛得更厲害了。

少年眼神露出了苦惱與緊張。

「對呀!你叫什麼名字?快說嘛!」桃梗在旁附和。她也很好奇少年
的名字。

兩人都等待著答案。

而少年口中吐出了一個他們始料未及的回答。

放棄苦苦思索仍想不出的記憶,少年吶吶地說:「我…我想不起來。」

白色的布巾緊緊地箍住少年的頭,還依稀可見藥草敷料微滲的色澤。

少年忘記了他的過去。

「…你記不得了?」爺爺疑惑地喃喃道。
「記不得了?嗯…這樣吧!你剛剛有說到『司』,那我們就叫你『司
』。好不好?」少女天真地說著。
於是,少年踏入了這個山村,他的名字,叫「司」。


桃梗

桃梗。

這是少女的奶奶為她取的名字。但是,幾乎沒有人用它。
大家都叫少女,桃花,或是桃。
少年的傷口漸漸復原,但他卻從未再想起任何一絲有關他本身的記憶
,連名字都想不起。

村裡的大夫推測是頭上的傷口所致,也許少年一輩子都想不起了吧!
熱心的爺爺曾和村人在少年來處的山林找去。
發現在兩座山頭之後的一個懸崖,有著數具男女屍骸,身上皆受多處
刀傷,且集中在要害,足以見歹人下手之兇殘。一旁的行囊和馬車也慘遭
蹂躪。

大夥推斷是山賊強盜之流所下的毒手,也許和少年有關的親人便在其
中。將屍骨並埋成了一墓,祈禱安息。也決定日後告知少年,會始他想起
什麼。

但,沒有。

村人曾帶少年鑑別部份遺物並帶他到現場。
但少年什麼熟識感覺也沒有,什麼都沒有想起。

於是,大夥決定為少年找戶人家收養。

由於意外地發現少年識字,又適巧村中的大夫膝下無子。所以,少年
由村中的醫生夫婦收為養子,教導醫術,不使識字之能空費。
少年司,正式在村中落居。

而桃梗,像理所當然似的,成了他在村中最早獲得的朋友。

桃總是纏著司。即使她已有許多玩伴。
司,總是有些憂鬱,因為那想不起的過去,也許那些被亂刀砍死的屍
首是他的親人。可是,司認不出來,也想不起來。

頭,不時地泛疼。

像是刻意在提醒他失去的記憶,可是,他還是什麼也想不起。
當然,也不會知道外面正為了尋找他而起的大風大浪。
只有項間的白玉,在暗示著他過去的錦華時光。

也許有一天,他會想起。

也許沒有那麼一天。

但,不管如何,這都是未可知的事了。

「阿司哥哥!陪我去溪邊玩!」桃的軟聲呼喚從門外傳來,聽了不禁
會讓人心暖的天籟。

司撇下所有心中的煩憂,綻開了笑顏,走向門外。桃可愛的倩影在外
頭候著,似早就料定司會出來。
「好啊!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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